01

“夫天地者，万物之逆旅也；

光阴者，百代之过客也。

而浮生若梦，为欢几何。”

——李白《春夜宴从弟桃花园序》

人生短暂，虚幻如梦境。

“事如春梦了无痕”，往事如烟，倘若不记之以笔墨，唯恐有辜负苍天的厚爱。

于是便有了这本一名清朝书生沈复的自传体散文。

沈复既没有参加过科举考试，也不是知名的文人墨客，他终身以游幕、经商、作画为业，浪迹天下。

在沈复细腻的描绘中，我们得以结识这个“中国文学及中国历史上一个最可爱的女人”（林语堂评）——陈芸。

她聪明颖慧，娴女红，通吟咏，自学诗文，才思隽永；

她事上以敬，处下以和。通情达理，品性高洁；

她持家有道，精刺绣，擅烹饪，房间打理得整洁而有雅趣，为丈夫缝制的衣服不奢不寒，得体自然。

她不甘于深闺女子所拥有的短浅的人生阅历。

她要爬山涉水，饮酒设令；要读诗写作，以咏胸怀。

在所有诗人中，她独偏爱潇洒自在的李白。

“李诗宛如姑射仙子，有一种落花流水之趣，令人可爱”。

可见陈芸也是心性自在之人，向往自由洒脱的人生。

02

沈复与陈芸情投意合，结为伉俪二十三载，朝夕相处，耳鬓厮磨，情深且笃。

分别一日竟如“林鸟失群，天地异色”；分别三月，恍如十年之隔。

陈芸最大的愿望便是：

“君画我绣，以为诗酒之需。布衣菜饭，可乐终身，不必作远游计也。”

沈复一生游离于功名之外，而陈芸亦不看重名利。两人最喜爱的便是在日常生活中寻找到属于他们的乐趣。

静室焚香，剪裁盆树。对月酌酒，登山抒怀。

夏日炎热时，陈芸便自制“活屏风”，让植物攀沿木梢向上，顿时室内绿荫满窗，凉爽宜人；

插花摆弄盆景时，将死去的昆虫精巧地摆放在树叶之上，用细线缚其脚，系在花草间，作生动活泼状；

夏季荷花开时，用小纱袋包上一点茶叶，置于夜晚的荷花蕊中，第二天早晨取回，以得荷花清香。

......

即便被父亲驱逐出家，即便是穷困潦倒的生活，但夫妻二人用一花一木，一诗一酒，打理出精致雅趣的闲云野鹤般的日子。

03

然而好景不长，陈芸在郁郁寡欢中英年早逝，香消玉殒。

陈芸于弥留之际，向夫君道出彼此厮守二十三年的心绪：

“忆妾唱随二十三年，蒙君错爱，百凡体恤，不以顽劣见弃。知己如君，得婿如此，妾已此生无憾！”

每读到此，便怆然涕下，悲从中来。

她留给自己深爱的丈夫最后的心愿：

“愿君另续德容兼备者，以奉双亲，抚我遗子，妾亦瞑目矣。”

陈芸离去后，到了回煞之期，沈复将亡妻生前的旧衣服铺于床上，旧鞋子摆在床下。

沈复独坐室内，期盼着陈芸的魂魄能重返阳间，得以再续夫妻情缘。

绵绵此恨，曷其有极！

04

后人评论说，陈芸是被封建礼教迫害至死，然而我认为，其最根本原因在于陈芸是一个情感丰富的女子，她不愿辜负任何人，也看不得美好的事物消散。

母亲去世，弟弟出走不归，陈芸常常思念母亲和弟弟而难以走出悲痛，故而患有血疾；

被迫离家，与女儿儿子骨肉分离，每念及此，陈芸总潸然泪下，悲痛不已；

由于几次家庭误会，公公婆婆多有责难，后失欢于夫君家人。陈芸将过错归咎于自己，心有愧疚，难以自释；

为夫君寻得的小妾后被有势力者夺去，陈芸大悲，病情加重。

......

即便是在树枝头绽放的花朵，陈芸亦怜爱有加，不忍摘折。

即便是一小奴窃取了她的家当财产，陈芸亦不怒，反而为那小奴担忧：途中有大江险阻，万一小奴在逃跑过程中出了事，可如何是好？

我想，她热爱生命的一切，内心善良柔软；

她不愿辜负长辈，不忍抛弃儿女，她以饱满的情感去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。

05

这样一位多情多才的女子，怎么不叫人心生仰慕呢？

感谢沈复的记录，让我们得以结识这样一位品性高洁、动人可爱的女子。

“曾经沧海难为水，除却巫山不是云。

取次花丛懒回顾，半缘修道半缘君。”

得妻如此，此生无憾矣！